三十五:入骨相思_满朝欢[伪父子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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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:入骨相思

  侍卫抱来了木墩放在地上:“大人,请上马。”

  曲默递了手过去,铁制护腕下是小臂上结实而坚硬的肌理。

  曲鉴卿扶着曲默架在空中的小臂上马,那手承了他大半的重量,却自始至终都端得极为安稳。

  曲鉴卿踏上脚蹬时,曲默抬起膝盖悄悄在马腹顶了一下,而后那边马打了个响鼻,后蹄子也不耐烦地划拉着地面。

  曲鉴卿手拽着缰绳,却被带着笼头的马挣了一下,眼看身形不稳就要跌下去,曲默便长手一伸将他揽在怀里,贴在他耳鬓小声道:“好马性子烈,大人可得小心。”

  话落,曲默这才托着曲鉴卿的腰身,将他稳稳当当地扶了上去。

  曲鉴卿听着曲默似笑非笑的语调,又怎会不知他的把戏,但毕竟在人前不好发作,权当给曲默个面子,由着他胡闹罢了。

  曲默手底下带着的四个侍卫还以为是曲鉴卿不精骑术,又怕曲鉴卿迁怒,于是都低着头也不敢看。

  高冀荣和曲府的两个铁卫亦不曾看见曲默的小动作,只当曲鉴卿骑得不是好马,高冀荣还嚷着要同曲鉴卿换乘。

  曲默道:“这马匹认生,过会儿便消停了。”

  曲鉴卿听他满嘴胡话,便侧过身来,拿眼尾淡淡扫了他一眼:“我看你这几年,别的没学会,糊弄人倒是很拿手么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曲默眉眼含笑:“大人明鉴,卑职所言句句属实。”

  曲鉴卿也不再理他,一夹马腹,扬长而去,曲家的两个铁卫紧随其后。

  留下不明所以的高冀荣,拽着曲默,小声问道:“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……这才惹得大人心中不快?”

  曲默笑道:“那可不,你须更加谨言慎行才是。”言罢,他也翻身上马,跟了上去。

  高冀荣踩着木墩,慢吞吞地上了马,朝前喊道:“大人等等我……下官方才是无心之过啊……”

  杜骁交代的不是没有道理,北疆流寇猖獗且除之不尽,曲默现下带着曲鉴卿更怕出事,也不敢走得远了,只沿官道绕着哨岗巡察的地方行进。

  高冀荣看着富态得很,其实充其量也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,且为官多年,每日出行还要乘车舆,现今年逾不惑,在马上颠簸了半个时辰便觉体力不支,冷风吹得他直哆嗦,由是苦着个长脸向曲鉴卿请辞。

  曲鉴卿允了,曲默便差了他手下那四个侍卫送高冀荣回去,留下曲家两个铁卫远远在父子二人后面跟着。

  今日无风,但小雪零零碎碎地飘着,如若拉下面罩来呼气,稍有不慎吸进些冰渣滓在鼻腔里,那便得冻得浑身一个激灵,半天缓不过劲儿来。

  曲默不想自找不痛快,一路上也便没有开口。

  四人停在一处小山丘下。

  曲默道:“再朝前走便得进山,北越与大燕交界处多生匪徒,父亲还是莫要再朝前走了。站在这处小山丘上面能瞧得再远点,父亲可要上去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曲鉴卿应道:“也好。”

  曲默便转头吩咐铁卫道:“我同父亲上去看看路,你们在下边候着,将马匹看好了。”

  小山丘不过九丈余高,坡也较缓,北营的哨兵每每途径次数便要登上去查看一番,长此以往,辟出条供行人路过的小径来,蜿蜒曲折地一直通往山顶。但毕竟是山路,遇见须攀爬的大石块,曲默便先登上去,再伸手将曲鉴卿拉上来。

  如此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两人便到了山丘顶上。

  曲鉴卿有些微喘,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,然而此际站在这山丘上,却像是被远处的景象而慑住了,心中赞赏之余亦有惊叹。

  人站得低时,只能瞧见近处的雪山支脉,因为离的太远,这些景象也像是水墨晕成的背景画似的,无甚稀奇;然而稍稍高些,站在这山丘之上时,便能敲见更远处的主峰——

  皑皑白雪下高耸的山脉一直朝北绵亘着,像是永无尽头,数万年来从未停歇过的凛冽寒风切割着山脉,各副峰的棱线与垭口在眼前交错着,却又都盘踞一方;雪花空中恣意飘洒像是一层雾,蒙在了巍峨嶙峋的群山上,映衬着绒布似的碧色晴空,缥缈与峥嵘同在,成就了这令人叹为观止的雪地盛景。

  曲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:“我第一次来北疆时,站在这处山丘上,只觉无边北境终年飘雪,高山嵯峨连绵不绝,和这些比起来,人仿佛如蝼蚁一般渺小。”

  青年的声音低沉,语调平稳,不复少年的灵动,却有着令人心安的沉稳。

  曲鉴卿闻声回头,便看见曲默微微笑着看他,黑沉的眼睛里有淡然的笑意明灭,却又带着款款缱绻的情思。他想起来三年前在南沂庙会的时候,那时曲默套着一身半旧戏服唱“三看亲”给他听,也是这般看着他,一切都像是从未变过。

  然而又什么是不一样的了。曲默才从燕京走的时候是同曲鉴卿一般高的,如今比肩站着,曲鉴卿却只能抬高了下颌去看他了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时间是留不住的,曲鉴卿三年前狠心将曲默曲逼到北疆,如今当真遂了他的意,他却又有些无端的怅惘。

  但曲鉴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,现下自然也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,他缓了缓,淡淡应道:“叹江河年寿永驻者古来有之,然而大多是失意之人无关痛痒的呻吟罢了。若是能身居高位,眼见此景,只会激起慨然斗志,又何来自卑之感?不顾人若无衣食之忧,便会图谋名利,又或为权势奔走劳苦,人性本贪,故而寿命短浅,自是比不得天地山河……”

  曲默应道:“父亲所言极是,但父亲这样位极人臣者毕竟世间少有,大多还是像我这般的庸碌无为之人。”

  曲鉴卿转身,挥手扫下曲默鬓边落下的碎雪,盯着他的眼睛,轻声说道:“建常将军戚玄统领三万驻北军戍守北疆……你若是有心上进,那便耐着性子再等几年,这位子终究会是你的。”

  声音循循善诱,却又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允诺。

  曲默闻声却低头沉沉一笑,他避而不答曲鉴卿的话,却只道:“我闲暇时也曾想过,如若三年前我听你的话,一剑杀了紫椽,或是没有在邹翰书打常平的时候赏那串珊瑚给常平,你就没办法将邹翰书的死赖在我的头上,我不会越狱,是不是就不会到这北疆来了……”

  越狱一事因何而起两人都心知肚明,曲鉴卿的局为邹岳,为清洗江东一带,也顺带着算计了他。

  只是那日在马车上的质辞,两人都未曾再提,此事是推了曲默一把,却也在两人之间生了一道灰色的隔膜,触之,两人都不得痛快。

  果不其然,曲鉴卿听了便侧过了身去,似是不悦。

  而曲默道:“但我转念一想,即便没有此事,若是父亲想让我到北疆来,我纵心有不愿那也定会前往……”言至此处,他顿了顿,又接着道:“只要是你所希望的,我便会竭力去做。驻北军总将是谁,与我而言都无甚差别,我此行不为名利,亦不为权势……”

  曲默说的这般直白,就差把“只为你”兜出来了,然而去看曲鉴卿时,却见那人还是背对着自己,双眸望着远处的山脉,所有所思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曲默却不信这一番话曲鉴卿听了毫无动容,还像表面上那般镇定自若。曲默走近了,双手自曲鉴卿身后环住,将那人拥在怀里紧紧抱住,下颌轻轻垫在他肩上。曲默深深吸了一口气,嗅得曲鉴卿发间那熟悉的沉香,才觉得这个人是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,不是梦中虚无的幻影。

  “想你。”去说着,又重复了一遍:“想你。”

  曲默方才那一段话曲鉴卿都能充耳不闻,只当不曾听过,唯有这两个最是朴实无华的两个字,瓦解了他所有的防线。曲鉴卿身子一僵,也忘记了推开曲默,只由得他抱着。

  “我以前总听人说起儿女情长的事,我那时还想如若搁在自己身上,我便不会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放在心上,然而事到如今才知道,相思成疾、药石罔医这八个字,所言不假。”

  曲默又道,“但我不信你就真的铁石心肠……不然为何邺水岁贡这几年都拖拖拉拉也不见皇帝派人调解,我托曲岩送了那木匣给你,你便是顶着别人的名号也要千里迢迢到北疆来,我不信……”

  曲默说着,像是在惩罚曲鉴卿的默不作声似的,张口在他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,又道:“我才不信!”

  曲鉴卿听着,形状优美的两片唇瓣开开合合,欲言又止、却又无从反驳。

  下面铁卫见两人迟迟没有下来,便高声喊道:“大人,小公子,天色不早了,是时候回去了。”

  曲鉴卿沉声说道:“松手……该下山了。”

  曲默知道曲鉴卿的性子,逼得急了只会适得其反,于是也便松了手,还顺道替曲鉴卿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,温声道:“是该下山了,沾父亲的光,晚上老吴坐庄请了镇上有名的庖子来做年夜饭,这会该是已经准备妥当了,回去便可入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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